夕昔__贝

* 一个鸡血联文，前文：Part 1  Part 2

* 第一人称预警；本章蔺晨视角

* 主要角色死亡预警

…其实这是清明节贺文（？），我们提前完成了呢(*/ω＼*)

每次看到别人唧唧歪歪无病呻吟着设问“问世间情为何物？”，我都忍不住鼻子里哼出的那通气。

问一个医生情为何物，正如同问一个味觉失灵的退休厨师登峰造极的珍馐是什么味道。即使我从被老头逼着进了医学院到现在也才十几年，刚刚混上副主任医师，每天跑上跑下体重也没降一点，但这一点也不耽误我面不改色问着诊，家长里短爱恨情仇通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。

毕竟在急诊科见了太多病人，什么都不稀奇。

 

不过梅长苏应该算是这些“不稀奇”里的一朵奇葩。

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，我还是个实习医。轮转生活水深火热，值完夜班居然还要被我家老头call到一墙之隔的整形外科给他送早饭，一推门就看到轮椅上缠了一头绷带的少年，只露一双眼睛把我盯到浑身发毛。第二次是我和朋友去泡吧，看到一群群魔乱舞的身影旁边，他一袭修身西装倚在沙发上，任凭周围人怎么劝酒都不喝一口。第三次是在急诊室，他抱着袋子吐得七荤八素，还不忘指挥自己的秘书赶快把合同给客户送过去。

当然，我很久以后才意识到，臭美仔、偏执症、工作狂，他们是同一个人。

那时候这人早就住进了神经外科的病房，诊断结果斜斜插在床尾的夹子里，桌子上堆满了来客送的礼节水果。我爹来探望自己以前的病人，抬手就拍上我的肩膀。

“儿砸，我们科离这儿太远啦，以后你多照顾小苏。”

这不是祈使句，是陈述句。

病床上的梅长苏头发都因为化疗掉没了，促狭而不失礼貌地开口：“麻烦你啦，小胖。”

我目瞪口呆。

浴火重生又重病缠身，看在这人年纪轻轻就经历了别人七八十岁都轮不到的悲剧上，我忍了。

还好后来并没有出现狗血的欢喜冤家剧情，我和梅长苏聊得很合拍，他也没麻烦我什么。从这一点看来，我真的很想哀叹这么省心的病人为什么不是我带的。

没多久一轮治疗结束，他出院之前硬是要我帮忙出门给他买顶假发。我坏心眼儿地给他买了个热门古装剧的男主同款发套，他看了以后，学着我的口气骂了一句“你大爷”，第二天就美滋滋戴着去了自己的创业公司。

“你都不知道他们吓成什么样。他们说不知道我这是脑子长瘤了，还是进水了。”

那时我俩和之前一样在酒吧的角落里坐着，他一杯柠檬水，我一杯苹果汁，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，嫌弃着凡夫俗子们在躁动的地板上吵闹，实则怎么也听不清对方说什么，却还是满心舒畅。

 

站在朋友的角度，我欣赏梅长苏这种宠辱不惊，却也实在觉得对他的磨炼该到此为止了。然而半年后他病情恶化，即使我并不惊奇，但还是深感惋惜。他这次再入院依然无限配合治疗，和上次比起来却还是沉默了些。这样的状态其实不太利于治疗，但没有家人的扶持，我又不了解他的过去，很难想到还有什么能让他欣喜。

就在那天，我进病房之前还刷着微博看给他念什么段子，推开门却发现他正伏在小桌板上，埋头写着什么。夕阳从窗帘边缝漏进来，映红了他轻轻扬起的嘴角。待我走过去，他也没有躲避，大大方方把带着精致暗纹的信纸给我看。

“哟，这是给哪个小护士写的情书？”

他没说话，递给我一个鼓囊囊的牛皮笔记本，里面的剪报有的已经泛黄，还有不知何年的照片，特写或偷拍，主角都是同一个男人。

“大梁集团的小少爷？”我正巧扫过几眼新闻，这位小少爷最近风头正盛，大梁不少抛头露面的场合都派他成为颜值和风度担当。“他叫什么来着……”

“萧景琰。”梅长苏清晰地吐出三个字，他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柔情似水。

“这信……是你写给他的？”

“不然还能是写给你的？”

我内心并没有因为这句话产生任何侥幸，他的这般坦诚反而更让我警惕。我认命地搬了椅子坐好，听他讲自己年少时迫于长辈压力而未果的爱恋。这份酸涩并没有随着岁月消逝，反而在心底成了结，“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又住了院、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去，我也没想到我还有勇气找他。”

我从没想过外表不食人间烟火的梅长苏还有这么肉麻的一面，恶心得我连着啃了床头两个青苹果，又在听他说“你帮我把这信递给他吧”的时候吐出了一大口酸核儿。

 

 

从那天开始，我变成了一个……客观一点说，多功能邮递员。

上班时在急诊科脚不沾地，一下班就跑到住院楼听梅长苏腻腻歪歪，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，还要绞尽脑汁帮他以“出其不意”的方式把信件送到他“亲爱的景琰”手上——他不想直接寄信，其原因归根结底就是“恋爱的情趣”。

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，我努力委婉地开口：你把人家当心上人，可是他知道你是谁吗？林殊这个名字十几年前就被拉入死亡名单，就算心有怀念，也不会把这神秘来信和初恋死而复生联系在一起。

或许真是药物作用影响，坐拥市值千万公司的梅大老板思考了很久，才肯定地回答我：

“景琰认识我的笔迹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。”

然而这个初恋情人并没有给梅长苏什么情面和希望。

我连着寄了三封信，却没有一点回音。第四封信我按照梅长苏的“灵机一动”插到了车的雨刷器上，随即躲在了暗处。等萧景琰从大楼出来，他径直上了车才发现了雨刷上的信笺，又下车取信。还没看两行，他便失态地把信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到地上，拳头砸在暗黑的车顶，身体隐隐颤抖，许久之后才蹲下身子捡起信纸，上车绝尘而去。

当我把这些转告梅长苏，他略失望地垂下头：“唔，是不是我写得有点过分了？”

“你写什么了？”虽然这非常不符合我的个性，但他之后写的几封信我从来没看过。

“没什么，”他轻轻咬着笔头，扬起和他实际年龄十分不符的天真笑容，“我会让他想起我的。”

 

之后两周急诊科人手突然调不开，我帮人顶了无数个班，自然也没时间去关照梅长苏的那些事。抽空看他时，他说自己又托别人送出了两封信，表情却不再那么轻松了。

“他瘦了好多。”他翻着手机里的照片嘟囔，“怎么就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呢？”

连着收那么多封来历不明的、堪称“性骚扰”级别的情书，换做我也能吓掉个二三十斤。我腹诽着，循循善诱问他费那么多心力寄信是为了什么，毕竟寄信的人是我，如果警察要是找上门来遭殃的也是我；而萧景琰现在的状态，估计也离精神崩溃不远了。

“我想亲眼见他一面，可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病了。那样对他太残忍。”

病痛中的梅长苏变得单纯而固执，可以轻易抛开金钱与贸易的烦忧，却放不下动情中的一点小小执念。他也知道这个答案和寄信的原因联系太过牵强，但十几年来没说出口的情话，让这些情书在生命的边缘格外廉价却又最真实。

他让我再帮他寄一封信，没有恳求的语气，“如果他还猜不到，那我就放弃了。在电视和报纸上能看到他，也好。”

死水微澜，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他。

那封信被混在人流中的我塞到了萧景琰的女朋友手里。梅长苏应该知道、我也早该知道，未来很有可能坐拥商业帝国的萧家小少爷，怎会不被安排一个利益最大化的联姻。而那柳小姐接到信时的惊慌一声，也说明这个游戏已经不仅存在于梅长苏和萧景琰两人之间。

“萧景琰有女朋友，她知道了信的事。我觉得她会报警。”

“那就这样吧。”那时梅长苏刚刚和他的主治医师商量过手术的决定，神色前所未有的平静。“不过，恐怕我要给你惹麻烦了。”

……你给我惹的麻烦还少吗？我抽了抽嘴角。

“如果他们查下来，你就都怪罪在我身上好了。但是，你一定不会让他们告诉景琰的，对吧？”

 

呵，可以啊。除非我傻。

说实话，此刻我前所未有地讨厌这个萧景琰，这个让梅长苏念念不忘的绝情人。若是他最终也什么都不知道，对长苏也太残忍了。

意料之中，柳小姐委托的私家侦探很快找到了我。从手术室出来，我给他一杯提神醒脑的薄荷茶，自己半瘫在了椅子上，也看到了自己之前没看过的那些信。我没有否认任何指控，但仅限于送信的部分。也没有任何兜圈子的打算，我直接把梅长苏的病历拍在了桌上，一页一页都仿佛浸满鲜血。

我毫不犹豫地走出了第一步。至于之后，侦探先生如何向他的雇主交代，而柳小姐又如何向她的“男友”交代，通通与我无关了。

 

 

手术那天是个阴雨绵绵的周四。我进病房时梅长苏早就醒了，坐在床边，手指顶着深灰色信封的两个对角打着圈。

“这次真的是最后一封了。”他心情很好地对我眨眨眼，“如果我没能从手术台下来，就麻烦你再把这封信寄给景琰吧。”

我脑中警铃大作。像是早就猜到我要检查一番，信封还未粘合。我拿出信纸，上面的语句却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“你这是何必呢。”

“一切总要结束。这也是一种结局。”梅长苏从我手中夺过信纸，小心翼翼地重新塞进信封，细致又虔诚地粘好。“虽然我很想亲自对他说一句对不起，但一切只能听天命了。”

 

这一天我没有排班。

见惯了手术室外的哭天抢地，此刻我坐在长椅上，楼道空空荡荡，胸口一阵凉意转眼就蔓延到了指尖。我知道这场手术对梅长苏意味着什么，他进手术室前，我们什么都没有说。

一般的病人家属总会问医生手术成功率是多少，而我知道，对于任何人，这个比率只有100%和0%的区别。

而对于父母双亡的梅长苏，当他自己都放下了心里最后的那个人，成功与否又有什么意义？

 

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再高级的皮革鞋底摩擦在瓷砖上也是一样刺耳。

手术中的红灯灭了。萧景琰跑到我面前。医生又戴上了口罩，转身回到手术室。

我把手中的信递给他。

同样的信封，同样缥缈的香气，语句却淡漠而疏离，都是虚情假意的道歉，仿佛过去的一个多月真的只是一场荒唐又疯狂的梦。

而始终清醒的我，眼睁睁看着那个高傲如鹤的萧家小公子把信纸贴上胸口，泣不成声。

 

 

半年后，柳家大小姐与沈家公子成婚。

财经版分析着联姻后的股市动向，情感版惊叹着大婚的豪华排场，娱乐版八卦着婚礼现场纷纷来客。

我的目光自然随着娱乐版落到了“前男友”萧景琰的照片上。

他比之前精神了不少，一袭钴蓝色的西装在宾客之中并不张扬却也很耀眼。说不上意气风发，眼神倒是平静得很。他酒杯中盛着甜美的香槟，修长的小指环着一圈素戒。

此时窗外，破云而出的阳光有些刺眼，淅沥沥的雨却停不下来。

 

问世间情为何物？

俗，真俗。

END

大过年的就不收快递了，代表其他两位飞刀手谢谢大家厚爱=w=